萨拉热窝的木槿

『历史AU』『Corluka/Modric/Corluka』克罗地亚情人 Chapter 1

写完这个故事就"树上老叶都嫁风娶尘各自随缘去了。"

***
它渴求生活中的一切,
它对美好无限向往,
它从不知满足,
这就是它的渴望与理想。

过去的一切都是戏谑,
发自我炽热的心房。
我有那么多情感和期望,
可从未对人倾诉过爱的衷肠。

——戴珊卡·马克西莫维奇《春天的歌》
 
Chapter 1 在萨格勒布

这是摧枯拉朽的时代,也是万物复苏的时代。

1945年5月8日,南斯拉夫游击队攻占萨格勒布。几天后,在斯洛文尼亚北部城市普雷瓦列,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欧洲战场的最后一战波加那战役以南斯拉夫人的胜利告终,剿灭了大部分德军、乌斯塔沙、克罗地亚国民警卫队以及其他反南斯拉夫游击队的部队的残余力量。5月15日,战败方宣布投降,南斯拉夫全境解放。
 
五月底,韦德兰·乔尔卢卡返回阔别已久的萨格勒布,这年他三十岁,正当盛年。他有斯拉夫人的高大体格,雕塑般的面孔和坚毅的个性,曾参加保卫西班牙共和国的国际纵队,在二战时任南斯拉夫游击队克罗地亚第四军军长和总司令部司令,被认为是一个温和却不苟言笑的人,同时也因为赫赫战功而被公认是南斯拉夫军中最前途似锦的年轻将领之一。

这天下午罗曼·帕夫柳琴科走进韦德兰·乔尔卢卡的办公室的时候,他正在阅读报纸。窗台上一盆天竺葵开得灿烂似火,像波西米亚女人的裙摆。
在这热烈的方寸之地以外,夏天将至的萨格勒布依然是一片肃杀哀伤气氛。这个几乎每一个家庭都为战争献出了至亲至爱之人生命的城市里,战争胜利的喜悦并没能持续太久,就被硝烟散去人不回的悲伤冲刷得一干二净。每天的报纸被各类寻人信息塞满。这些寻人启事里语焉不详的描写被寻找的人多年前离家时的样子,许多还附有必不可少的煽情话语,“他是全家人的英雄,是世界上最好的丈夫/情人/父亲,上帝啊请让他快些回来吧。”
印刷厂的机器转动,这些痛苦就被传递到城市里的千家万户;风一吹,这些倾诉就不知去往了何处。

“很多女人都一厢情愿的把自己丈夫想象成为国牺牲的英雄,才不管他是法西斯还是乌斯塔沙分子呢。”
乔尔卢卡抬头笑了笑,示意对方坐下,折起手中的报纸,然后说,“如果她们能因此感到安慰的话,那又何尝不可。”
罗曼·帕夫柳琴科是苏联派驻在南斯拉夫军中的军代表,一个满头金发的俄国人,快活而且话痨,每个认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有一个漂亮得让整个俄罗斯都羡慕的妻子和两个可爱的女儿,当然,都是听他自己说的,谁也没真正见过。
“嘿,查理,我是来和你道别的。”俄国人脸上洋溢着丝毫不加掩饰——或许也根本不打算掩饰的幸福,“我要回莫斯科了,调令已经下来了,这周。”
克罗地亚人惊讶的微张口,他和罗曼·帕夫柳琴科已经共事数年,在战场上无数次听对方念叨等仗打完了就回家去守着老婆孩子,而这一天真的来临的时候还是有些猝不及防。这个看起来总是吊儿郎当的俄国人深受南斯拉夫同事喜爱,并且精通巴尔干文化,毫无疑问没有人比他更能胜任他的岗位。居然能够得到顽固的苏联军方的调令,可想而知他为这一纸调令下了多大的功夫,甚至于某些牺牲。
“这么快……祝贺你,总算是能和家人团圆了,”尽管觉得十分突然,乔尔卢卡还是坦然诚挚的祝福对方。
“是啊,太不容易了。”帕夫柳琴科搓着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一向的伶牙俐齿都开始打结,“和这些可怜的女人比起来……天哪我在说什么,查理,你懂我的意思,你懂的。”
克罗地亚人微微笑着,抚了一下他的手背,表示理解,“希望我们很快还能再见面。”
“当然当然,你忘了我说过要参加你的婚礼吗?”俄国人的笑容热烈而富有生气。

送走了帕夫柳琴科之后,乔尔卢卡站在窗边沉默。南斯拉夫游击队克罗地亚司令部临时大楼面朝萨瓦河,左边是南斯拉夫人民安全局萨格勒布办事处的大楼,右边则紧靠克罗地亚国家档案局。如果是几十年后的他,此刻脑子里应该闪过和他刚送走的同僚同姓氏的那位著名女狙击手的墓志铭,“痛苦如此持久,像蜗牛充满耐心地移动;快乐如此短暂,像兔子的尾巴掠过秋天的草原。”而实际上,在1945年暮春的此时此刻,他还没有许多伤怀的感慨。
一支烟的时间后,他带着身份证件离开了自己的办公室,走向右边那栋灰色的楼。在战争刚刚结束的当下,国家机关的管理都乱成一锅粥,档案局也不例外,文件散落满地,接待的桌子后面没有人。
他用手指轻轻敲打桌子,“请问有人在吗?”
一个小姑娘,看起来不会超过二十岁,从桌子底下陡然站了起来,满身是灰,“当然有……天哪,您是……”
完全不在意对方激动的神情,他掏出证件,“韦德兰·乔尔卢卡,南斯拉夫游击队克罗地亚总司令部司令。”
“我知道……我是说您需要查阅什么档案?”
“查一个人。”他停顿了一会儿,“莫德里奇,卢卡·莫德里奇中尉。”
“是这样拼写的吗?”少女纤细的手在笔记簿上刷刷刷的写下几笔,字迹漂亮工整得让乔尔卢卡羡慕——她竟然把那个人的名字描摹得像本人一样温柔迷人。
“对,另外他是扎达尔人,参加过西班牙内战,1938年负伤后回到萨格勒布,之后去向不明,”一只手仍在有节奏的敲打桌子,韦德兰·乔尔卢卡的脑海中浮现往事历历,“你需要多少时间能找到他的档案?”说完这话他皱着眉看了眼地上的一片狼藉。
“您很急吗?”少女看向他。
这话问得正中靶心。很急?当然,这件事情比世界上任何其他事情都更让他寝食难安。但是,回到萨格勒布已经很多天了,从自己办公室的窗户看出去随时能看到档案局的楼,踩进这个地方却还是第一次。多年煎熬都已忍耐过去,又何必急于去求个答案,行动与心情自相矛盾时,他这样劝解自己。
乔尔卢卡沉默半晌,“大概是,其实也不是很急。”
“那请您明天这时候再过来。” 少女又在笔记簿上添了几笔。

离开档案局,乔尔卢卡向河对岸走去。克罗地亚高等军事学校的原校址就坐落在这里。夕阳投射下一袭微凉的黄色,眼底却阵阵温热。不眠的夜,豪言壮语和温情脉脉,都和曾经风华正茂的少年一起成了灰淡的过去时。往事似余晖褪尽,只剩留于脑海里的影像,而这些影像能在有限的悲喜中给予他无限的慰藉。

世上的事,总是聚少离多。当十九岁的尼科·克拉尼察带着与年龄不相称的沧桑说这句话的时候,十七岁的韦德兰·乔尔卢卡并不理解也不相信。然而在阅尽半本人生之后,他终于还是不得不信。
乔尔卢卡出生在一个虽然说不上大富大贵也堪称富足的家庭,父母兄弟姊妹都是开朗乐观的人,就算第一次世界大战也没有让他们改变太多,如果说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他们下定决心把小儿子送进了军队里,“世道这么乱,即便不是为了上战场打仗,男孩子锻炼得强壮一些总是没错的。”
1929年秋天,老乔尔卢卡把儿子送到了克罗地亚高等军事学校。尽管学校的招生要求上写着十五到十八岁的男孩,对于不满十五岁的小乔尔卢卡来说并不成问题。他在中学里的文化课成绩十分漂亮,体育成绩更是一骑绝尘,还有比同龄人普遍高出大半个头的出类拔萃的身高。只是在户籍上的年龄栏里做了一点小小的改动,他便顺利进入了被誉为克罗地亚战斗英雄摇篮的地方。
报名的时候他注意到了在他后边的男孩,一头乱蓬蓬的金发下有一张可爱的娃娃脸,身材相对于年龄来说有些过于瘦小,以至于负责招生的那个年轻军官拿着这个小家伙填的表格看了又看,“你真的有十五岁?你的父母呢?”
男孩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对方犹豫了片刻,又把表格递给旁边另一个人,手指了指男孩,嘀咕了些什么,然后把表格还了回来,“抱歉……下一位。”
金发男孩一派从容神情,全然没有这个年龄的男孩子在这种时候往往会溢于言表的受挫感,他不动声色捡起一块石头,毫不犹豫的扔向约摸十米外的平房正中那个窗台上的一盆天竺葵。石头准确的从叶片中间穿过,没有带下一片花和叶。微微颤抖的天竺葵像是一阵风刮过一样,又恢复了安静如初的样子。
 “我的天哪,你好厉害,”乔尔卢卡忍不住赞叹,对方闻声仰头冲他一笑。后来许许多多事情在岁月里褪色消逝,他仍对这个笑容记忆犹新,年轻锃亮的少年,眉眼生辉,像明朗月光,在漫漫长路上,在枪林弹雨中,给了他一次又一次勇往直前的力量。
对这一幕惊叹不已的不仅是还年少不曾见过大场面的小乔尔卢卡,在场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而男孩在转瞬即逝的笑容之后立刻恢复了纹丝不动表情,并且十分干脆利落的忽略掉了周围人神色的变化,拿起报名表掉头就走。
“嘿,你好,很高兴能见到你。我叫韦德兰·乔尔卢卡,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一种莫名的冲动促使乔尔卢卡追上男孩,热情的自我介绍。
 “卢卡·莫德里奇。”对方简洁利落的回答。
——多年以后回想起这一幕乔尔卢卡忽然感叹懵懂少年的行动力常常因为不假思索而加倍,而当他回忆往事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一个瞻前顾后的人,甚至于会替当时的自己担忧如果对方拒绝该怎么办?是不是人生会不同?
“你叫卢卡·莫德里奇?让我看看你的报名表。”两个少年即将开启的第一次正式会晤,被一个洪亮而威严的声音打断了。
两位负责招生的年轻军官刷的站起来,敬了一个军礼,“将军。”
循声看去,在乔尔卢卡的角度是好奇的平视,而在莫德里奇的角度则是有些意外的仰视,来者是看起来就十分厉害的四十来岁的高级军官,身边则站着一个与他们年龄相仿的少年。少年有张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的脸,神采飞扬,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踌躇满志和天生赢家的优越感。
“你的父亲是扎达尔的斯蒂普·莫德里奇中尉?”
“对,他是我的父亲。”卢卡·莫德里奇恭敬又略带惊讶的回答。
“你的父亲是一位出色的战士,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我们在同一个营,他是我见过最英勇的人,让人难以忘怀。”时任克罗地亚军队最高统帅的兹拉特科·克拉尼察忆起昔日战友滔滔不绝,“你父亲他现在还好吗,还在扎达尔吗?真希望还能有机会能见到他。”
“是的,他很好,谢谢您的关心。”莫德里奇稍稍有些骄傲的仰起头,甚至差点忽略了自己半个月以前正是因为和那个老家伙大吵了一架然后一个人从扎达尔跑到了萨格勒布,而吵架的缘由是老莫德里奇坚决反对儿子参军的志向。
那个晚上,卢卡·莫德里奇趴在父亲亲手做的木桌子上写道,“爸爸妈妈,我走了,不要想我。爱你们的卢卡。”想了一会儿又加了一句,“我会回来的。”然后把纸条装进信封里,严严实实的封住,再拿上攒了一年多的零花钱,出了门,把门轻轻掩好。在去往首都的深夜列车里,他把脸贴在冰冷的车窗上,没有流下的泪稀薄沉重。这场无声无息离去,像所有伟大旅程起点,也像诸多命途多舛者飞蛾扑火的开端。

该相遇的注定会相遇,该发生的迟早会发生。于是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末的这一天,当心血来潮探望下儿子的老克拉尼察偶遇故人之子感怀起过去,当卢卡·莫德里奇终于交上了报名表并且被摸着头说你要成为和你父亲一样英勇的战士,时代和人生的大戏徐徐铺陈开来。
而当时,站在命运的分岔路口,眼看着夕阳渐没和风雨欲来,有人却以为那只是极为平常的一天,做出了极为平凡的选择,庄严却少年意气的许诺,“为自由而强大的克罗地亚,时刻战斗,绝对忠诚,献身使命,永不背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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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体是一只咩,梦想是南极足球冲进世界杯,曼城死忠,罗西基本命,偶尔码字。